還記得上次寫劇評已是《西奧》,同是香港話劇團的劇目,《西奧》是以形式、風格主導,《中女7號》則以寫實、抒情為重。由基本還原唐樓天台的舞台佈置已可見一斑:老樹在牆壁攀附而生,斜陽中枝葉扶疏,斑駁的樹影打在地下閃閃發光,倘若一幅油畫。而由一開始打掃落葉開始,彷彿已然告訴了觀眾生命的規律,落葉歸根,人生難免是個逃不過的循環。
《中女7號》的故事相對直白,刻畫出老中青三代人如何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做抉擇,又或如何面對人生的種種考驗和迷惘。但本該沉重的話題,卻輕盈地浮散在細膩的人物描寫之中,帶來歡笑的同時,也帶來反思。
有幾個場口特別讓人印象深刻,一個是中女7號與老公和奶奶一同在中秋佳節祭典老爺時,大家的閒話家常、談笑風生。生死本該是讓人難過的事,奶奶卻已然看開一切,聊月餅,聊回憶。的確,老人家面對時間越來越少,剩下的只有回憶,陪伴她走過人生最後一段路。
這邊廂,中學生的人生還「流流長」,面對新生命的抉擇,她還來不及想像未來會怎樣。年輕人在社會上的確還是比較迷茫,沒有太多人生的閱歷、沒有太多生死的感受,面對將來的未知,那種徬徨和無力,正是年輕人面對的最大人生難題。
看盡了老婆婆的日暮人生、女學生的桃李年華,想必只剩下中女7號的「中年危機」。衝突倒不是什麼壞事,而是面對新生命的誕生,作為一個有那麼一點人生閱歷,卻還有許多對未來的惶恐不安的中女,這個人生階段就顯得十分尷尬。她既不能像婆婆那麼闊達、看破一切;又不能像女學生那麼不顧一切、敢愛敢恨。作為「中女」,她的內心似乎一直在兩個理想狀態中浮游、掙扎,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內心。
另一個印象深刻的場口,正是老公敞開心扉,與老婆抒發母親離世的悲痛。編劇對於兩母子的個性描繪得甚是細膩,他們同出一轍的幽默,化為面對悲傷時的保護罩。當然,正如老公所說:「我不想做一個『懵炳』。」他意識到自己所為的幽默只是一種故作樂觀的偽裝,他想釋放對自身情緒的麻木。兩人相擁而泣,老婆也慢慢化解了自己的心結。如果老公能真正面對悲傷,她是否也能面對下一個人生階段?
這邊要提一下,編劇給予這劇一個非常特別的敘事角度。女主角作為貫穿各個角色的橋樑,在更多時候卻是起著一個旁觀者、聆聽者的身分。很多時候是看和聽 —— 老人的談笑風生、中學生的打情罵俏,但她並不會輕易地介入別人的生活。 不會刻意去「講經」。儘管她也置身於自己的煩惱和掙扎之中,但她卻從來沒有向身邊的人透露半句,每次都是欲言又止。
於是,觀眾是唯一以全知角度與她一同苦惱、一同抉擇的人。而到劇情的尾聲,我們卻沒有直接見證她最終的抉擇。可能在見證生死的輪迴後,她做出甚麼樣的抉擇已然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已經想通 ——究竟我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?這也許是不論花開花落、不論人生幾何,我們都需要問自己的問題。
答案,在乎我們的內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