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對執導日本倫理電影《橫山家之味》、《小偷家族》的是枝裕和有印象的話,相信觀看《美國女孩》亦有同樣感受,就是儘管故事如此私密個人,卻同樣普世、以影像和經歷共鳴情感。這是因為文本以生活感為基本紋理,摒棄所謂電影感而追求有如紀錄片的真實。當然這部分與電影由導演的真人真事改編有關,但更多是她如何在文本和影像滲透日常的起伏。
有幸在觀影結束後遙距與最佳新導演阮鳳儀交流劇本的創作,她提及文學創作提供她許多創作養分,例如香港作家西西等。這無言是電影和文學愛好者最願聽到的分享,文學以文字提供想像,電影又以光影實現想像,以聲音詮釋文本,兩種藝術形式互相交錯滲透,只為講更動人的故事。
電影另一亮點落在攝影指導 Giorgos Valsamis 身上,他是來自希臘的電影攝影師,阮鳳儀笑言,言語的不通、地域的差異,反而是捕捉到的鏡頭,更有台灣的味道。因為Giorgos 是以演員的情緒、現場的氛圍進行拍攝,他聽不懂演員的台詞,就只能抓現場的情緒,與演員一同呼吸,他說 “ It’s like a dance” 。
許多時候只需導演一個眼神,他便能心領神會那是一個 Good or Bad take。而他堅持用長鏡頭(long take)去給予演員空間和距離,配合而非操控現場的走位調度(blocking),即管是對手戲,他也捨棄雙排(兩部攝影機同時拍攝)而是以單鏡頭的方式,其他演員幫忙入戲,讓攝影機與演員的關係能更直接和親近。這讓《美國女孩》的畫面充滿情感,昏黃的關係映照人物內心的矛盾,是為電影攝影的好例子。
回到故事當中,當時觀影結束後有觀眾問了個非常精闢有趣的問題:「怎麼爸爸的人物形象好像就只是個大好人,買單車買梳妝台都可以。」哄得全場觀眾大笑。但阮鳳儀卻也點出這與父女本來的距離感有關,阮說劇中芳儀跟爸爸不是一種延伸的關係,所以也許反而能舒適的相處。而反倒因為母女如鏡像般的關係,她們都渴望自由,擺脫身分(母親、美國人)的枷鎖、都深愛大家,但愛恨也如同一鏡的兩面,越是執著、越是放不開、越是自責,就越讓女兒無法喘息。但其實大好人也有決堤的一刻,爸爸如釋重負後在樓梯的嚎啕,也是見者傷心。
最後是時空的選擇,03年沙士的故事背景與今天不謀而合、相映成「嘆」,在2019年已經開始構思的劇本居然與2020年肆虐全球的肺炎重疊,讓觀影者看著熟悉的檢測情節也難免心頭一緊。不知不覺又到了年尾,與電影結局的冬天一樣。明年春天會如何?世界會變得更好嗎?口罩能拿下吧?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能更親近嗎?自由又在何方?願我們都能掙脫韁繩,奔向更美好的明天。